青牛山,玉角峰上。
几尊风化的石像后面,残存着一个沿袭了数百年却毫不起眼的小门派——青木门。
门内弟子更是少的可怜,只有张九树一人。当然,他还有一个师父。
可是,师父七叶道人甚为不靠谱,张九树小小年纪便已开始为宗门操碎了心。他时而是采药的童子,时而是种田的老农,时而是修葺的瓦匠,时而是炼药的老翁。
山门前,他望着残缺不全的石阶,长长叹了一口气,他多么希望换个掌门。
“老七,快出来与我一战!”
一道粗犷的声音传来,随后,一个满脸灰白胡髭的胖老头出现在山门前。
有人胆敢在自家山门前叫嚣,张九树正欲上前呵斥。可他师父七叶道人的身影已经一阵风似地冲了出来。
“哎呀,我亲爱的大师兄,我可想死你了。”
可是,胖老头却冷哼一声,劈掌向七叶道人袭来。一脸迷茫的张九树蹲坐在石阶上,目光在二人身上转来转去。
在他五岁时,他就被师父带上了山。一晃十年过去了,可他从未听师父提起过还有其他同门。
青木门,有个规矩,人人可挑战掌门,但是,若挑战失败,则只能下山,不得再留在山门。
二十年前,老掌门仙逝,门下七个弟子谁也不服谁,全都想做掌门,只能以武竞技。最后,最小的师弟七叶道人继任了掌门,六位师兄则全部下了山。
如今,大师兄一叶道人回来了,显然是想夺回掌门之位。
二人激战了数百个回合,七叶道人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连忙喊道:“师兄,咱们别打了,我认输。”
“算你小子识相,还不赶紧把掌门令牌交出来?”一叶道人也收住了架势,单手朝七叶道人扬了扬手。
“师兄,你真的要做这掌门,你不后悔?做掌门很辛苦的,你知道吗?”七叶道人依依不舍地缓缓地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青色的令牌,其上镌刻着一个淡金色的“木”字。
“绝不后悔!辛苦一点咱也乐意。”一叶道人一把上前抢过令牌,哈哈大笑,“老七啊,看来这二十年来,你不够努力呀!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天到我家。”
“师兄说得完全对,师弟惭愧,惭愧,我这就下山。”七叶道人躬身拱手,甚是礼敬。
“把那个废物也带走!”一叶道人扫了一眼张九树,见只是一个练气期的弟子,甚是不屑。
刚才,张九树见师父将掌门令牌交了出去,甚是高兴,心想,终于换了掌门。虽然他第一次见这个大师伯,但他觉得总不至于比自己的师父还不靠谱吧。
可一叶道人随后说出的这句话,几乎让张九树暴走。
七叶道人见势急忙连拉带拽地带着张九树往山下走。
夕阳渐渐西沉,张九树的脚步也不知不觉间放慢了一些。对于他而言,青木门就是他的家,打从记事起,他便和师父住在这里,从未离开过。
现在突然要离开了,内心终归有些不舍,毕竟他还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
在张九树思索失神的功夫,七叶道人已经走远。
张九树回过神后,赶紧快步跟上,挽住了师父的胳膊,“师父,你干嘛走那么快?”
“别废话,赶紧的,万一你大师伯追上来就麻烦了。”七叶道人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在张九树的记忆里,师父往常走路都是慢悠悠的,今天怎么这般急切。
“师父,刚才您是不是故意输的?”张九树突然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目光死死盯在七叶道人的脸上。
“怎么可能?你大师伯现在的修为厉害得很呢,咱好汉不吃眼前亏。”七叶道人目光闪烁,瞥了一眼满脸狐疑的小徒弟,又快步前行。不过,此刻他的兴致格外得好,目光中透露着几分狡黠。
“那为什么怕大师伯追上来?”
“你大师伯是个急脾气,说不定等会他就不想做掌门了,快点走。”
“那咱们下山后去哪里呢?”
“去哪里都行啊,为师带你去那江湖上历练一番,如何?”
其实,张九树也很想去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自他上山后,最远的一次离开,也就只到过青牛山东南方向一百多里的一个小镇。
不过,张九树对师父的说法甚是怀疑。他对师父很是了解,尤其师父这副急匆匆的样子,就很可疑。此时,他已经很大程度上确信是师父故意输了比试,只是他不清楚师父为何如此做。
不想做掌门了?应该不会那么简单,张九树心里暗暗嘀咕。
师徒二人走下玉角峰时,夜幕已然落下。
“离开了玉角峰的禁制,浑身都感觉舒坦了许多。”七叶道人伸了个懒腰,随后一把抓起徒弟,御空飞去,一点时间都不敢耽误。
张九树对御空飞行并不陌生,虽然他的修为尚不能飞行,但往日里可没少央求过师父带他一起飞。较为遗憾地是,玉角峰上不能飞行。他问过师父,可师父也不知道那禁制为何。
青牛山很大,方圆约有数百里,但人烟甚少,除了玉角峰上的青木门,仅山中的一处山谷中零星散落着几个村庄。
师徒二人无话,灰色泛白的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脚下的山脊,在月光下若隐若现,风吹过时,树叶沙沙作响。
张九树很喜欢这样的感觉,这是一种超越重力束缚的自由感,在无垠的天际间遨游,心随风动,意随云飞,感受着凡人难以企及的极致快意。
张九树无数次畅想着自己也可以御空飞行,可他的修为近三年来毫无寸进,一直卡在了练气期三层。七叶道人想了很多法子,倾注了大量的丹药,仍没有任何变化。每每念及此事,张九树就无比沮丧。
突然,一道红光闪现,数个火球从天而降,坠落山谷,随后传来阵阵轰轰隆隆声。
“师父,那是?”张九树紧紧拽着师父的衣服。
“别多事,赶路要紧。”七叶道人表情冷峻。
“师父,那是山谷村庄的方向,你不是经常说,我们修行之人要锄强扶弱吗?现在村民有难……”张九树又重重地拽了拽师父的衣服。
七叶道人无奈,掉转方向,向下方的山谷飞去。
那是山谷间的一个村庄,火光冲天,哭喊声四起。
一股诡异的黑气在村庄上空弥漫,渐渐凝聚成一个高大的身影——那是一个面目狰狞的妖物,周身萦绕着幽绿色的雾气,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天降灾厄!”七叶道人眉间微凝,惊呼出声。瞬即,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剑身上隐隐有符文流转。
“大胆妖物,竟敢祸乱山林!”七叶道人的声音凌厉冰冷,瞬间打破了山谷的宁静。话音未落,他手中长剑一挥,一道璀璨的剑光倾泻而下,直劈向那妖物。
妖物也不甘示弱,张口发出一声刺耳的厉啸,身周的雾气骤然大涨,化作无数利刃向着劈来的剑气迎击而去。两者相撞,顿时激起一阵狂暴的能量波动,山石碎裂、草木摧折,整座山谷都在这股力量下剧烈震动。
七叶道人双手结印,一道道灵符从他指尖飞出,在空中布置成一个巨大的防护屏障。与此同时,他的剑光越发凌厉,每一击都带着破空之声,将妖物的利刃层层击散。然而,那妖物身影忽隐忽现,在阴影中不断突袭,七叶道人的压力越来越大。
“徒儿,布五行伏魔阵!”七叶道人大喊一声。
张九树取出一个青色阵盘,双手结印,一道道玄奥的法诀在他手中流转。随着他的手势,五枚泛着青光的阵旗从阵盘中飞出,没入四周的土地之内。随着阵盘的运转,周围的空气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波动,一片片青色的符文从地面升起,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符文交织,迸发出强大的光芒,随后,又化作无数细小的线条,在空中交织成一个巨大的青色阵图罩住了黑色妖物。
“五行伏魔,敕令天地,困!”张九树的大喝一声,随着他的咒语,阵图中的能量也越来越狂暴。
被困的妖物发出一声刺耳的怪笑,似乎对阵法毫不畏惧,他的双手化作无数利爪,狠狠地拍打在阵法光罩上。
符文流转的青色屏障开始颤抖,张九树体内的气息顿时被搅动得乱如翻江倒海。
七叶道人见状,不敢怠慢,眼中寒光一闪,“受死吧!”,他手中长剑化作万千剑影,如同漫天星雨般,再次倾泻而下。与此同时,他口中念诵咒语,一道金色的光芒从天而降,直接斩向受困的妖物。
“啊!”妖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剑光刺穿了它的脸庞,它的眼球开始破裂,黑气从眼中涌出。
在这一击之下,妖物受到了重创,但也使其更加狂暴,它猛烈地拍打着阵法光罩,发出嗷嗷的怪叫声。
在猛烈的撞击之下,张九树渐渐法力不支,他体内气血翻涌,眼框中几乎崩裂出了血丝,法阵也出现了更剧烈的晃动。可他的眼神却异常坚定,没有一丝恐惧,哪怕是粉身碎骨,也要将那妖物牢牢困住。
张九树倾尽全身仅存的法力,紧捏手中法诀,指节已经泛白。
而重伤后妖物依然十分凶悍,更加密集的利爪之影拍打在青色光罩之上。光罩开始出现了丝丝裂缝。妖物趁机张口喷出一股漆黑如墨的液体,化作无数细小的黑针穿过裂缝向着七叶道人和张九树攒射而去。
七叶道人眉头一挑,手中法诀一转,一道金色光幕凭空而起,将那些黑针尽数挡下。
而此时,法阵光罩也被撕裂了一个口子,妖物趁机逃出阵法的围困,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化作一团黑雾向远方遁逃而去。
而此时,玉角峰方向,空中一道胖乎乎的身影,正朝村庄这边飞来。
“不好,大师兄竟然这么快就追上来了。”七叶道人暗惊,如果此时他带上小徒弟,飞行速度减缓,定然会被大师兄追上。
“罢了,”七叶道人打定注意后,立即飞身而去。
张九树踉跄起身,只听到空中飘来师父的声音,“为师先去追那妖物。”
“师父,我……我……等等我……”
话音未落,他顿感气息翻涌,一口鲜血吐出,踉跄摔倒,恍惚中仿佛看到眼前有一团淡淡的绿光在吞噬着地上的血液。
而七叶道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天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