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的月光像碎银般洒在青石板路上，方韩站在自家后院的老槐树下，指尖轻轻叩击着树干上三圈年轮——这是通往黑市的暗号。晚风挟着湿润的泥土气息掠过他的发梢，衣袋里装着从床底铁盒中取出的三枚赤铜色令牌，那是用三个月省下来的零用钱从高年级学长手中换来的黑市准入凭证。
“咔嗒”一声，树皮突然裂开半尺宽的缝隙，露出向下延伸的石阶，青苔在微光中泛着幽蓝。方韩深吸一口气，正要迈脚，身后传来踩断枯枝的脆响。他猛地转身，只见苏沫穿着白色睡衣，头发乱糟糟地抓在手里，正躲在海棠花丛后，圆眼睛瞪得滚圆。
“你、你怎么在这儿？”方韩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苏沫梗着脖子从花丛里钻出来，脚踩在露水上的绣花鞋已经湿透：“我听见你开窗的声音，跟着就看到你往槐树这儿跑……方韩你居然偷偷练武功！”她忽然注意到石阶下的微光，眼睛亮晶晶地凑过来，“这是哪儿？是不是传说中卖禁书的黑市？”
方韩的指尖几乎要掐进掌心。黑市规矩森严，尤其禁止未成年人单独进入，若被发现携带无关者，轻则断指，重则被卖给魔族做实验体。他盯着苏沫发梢滴落的露水，突然伸手捂住她的嘴，将她拖进树影里：“别出声，跟紧我。”
石阶尽头是条狭窄的甬道，墙壁上嵌着发光的夜明珠，每隔十步便有戴着青铜面具的守卫擦肩而过。苏沫第一次离方韩这么近，能清晰听见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声。她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图书馆，方韩趴在桌上睡着时，露出的后腰上那道淡粉色的疤痕——现在想来，大概是偷练武功时受的伤。
黑市入口处的青铜门缓缓开启，腐草与铁锈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苏沫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眼前是座巨大的地下集市，无数摊位支起黑色帆布，贩卖着形形色色的古怪物品：泡在玻璃瓶里的人鱼眼球、长着金属鳞片的蛇蜕、还有用婴儿襁褓包裹的……“那是魔族幼崽。”方韩低声解释，手指轻轻按在苏沫颤抖的手背上，“别盯着看，跟着我去药材区。”
药材区的摊位前围满了裹着灰袍的术士，方韩在某个挂着骷髅灯笼的摊位前驻足。摊主是个缺了半只耳朵的中年男人，浑浊的眼球在两人身上扫过：“小崽子们要买什么？老子这儿可没有糖葫芦。”
“血髓草。”方韩压低声音，将三枚令牌拍在摊位上，“三枚铁令，换三株。”摊主的瞳孔骤然收缩，血髓草是突破云海境必备的灵药，向来有价无市。他盯着方韩腰间若隐若现的《九转金身诀》残页，忽然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黑牙：“铁令不够，得加个条件——替老子去暗巷拿样东西。”
苏沫感觉到方韩的身体瞬间绷紧。暗巷是黑市最危险的区域，充斥着杀人越货的狂徒与魔族奸细。她正要开口劝阻，方韩却已经接过摊主递来的牛皮纸袋：“带路。”
暗巷的地面铺满腐朽的木板，每走一步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牛皮纸袋里装着某种活物，在寂静中发出“沙沙”的蠕动声。苏沫忽然想起课本里记载的魔族寄生蛊，冷汗顺着脊背滑落。就在这时，前方拐角处突然冲出三道黑影，领头者手中的弯刀泛着幽蓝毒光——是魔族的蚀骨刃！
“躲到我身后！”方韩低喝一声，肉身之力在瞬间爆发，右拳直接轰碎第一把弯刀。苏沫从未见过这样的方韩，他的瞳孔在黑暗中泛起金芒，每一道肌肉线条都像被锻造过的精铁，踢飞第二人的同时，左手抓住第三人的手腕，骨骼碎裂声在巷子里回荡。
但敌人不止三个。当第七把弯刀从头顶劈来时，方韩忽然感到一阵眩晕——白天为了压制突破时的气血躁动，他偷偷服用了半颗从黑市买来的燃血丹，此时药效正在反噬。苏沫眼睁睁看着方韩的左肩被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溅在她的裙摆上，突然想起父亲书房里那本《术士急救手册》。
“接着！”她将随身携带的薄荷香囊扯碎，撒向最近的敌人。在对方短暂的失明间隙，苏沫抓起地上的碎木板，狠狠砸向偷袭方韩的魔族探子后颈。木板断裂的瞬间，她看见方韩眼中闪过惊讶与担忧，忽然觉得鼻子发酸——这个总是偷偷替她赶走欺负人的高年级生、帮她找回被抢的漫画书的方韩，原来一直在独自承受这么多危险。
战斗在一刻钟后结束。方韩靠在墙角喘息，看着苏沫蹲在面前，用撕下的裙摆替他包扎伤口。少女的手指在月光下微微发抖，却固执地不肯抬头与他对视。“疼吗？”她忽然轻声问，指尖划过他手臂上交错的旧疤。
方韩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进怀里。苏沫的发顶蹭过他胸前的绷带，听见他闷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三年前你被隔壁班的胖子推下楼梯，我蹲在医务室门口发誓，再也不让你受伤。”他顿了顿，声音更轻，“所以才拼命修炼，想变得足够强……强到能保护你，保护这个家。”
苏沫的眼泪突然掉下来。她想起六岁那年，方韩为了帮她捡挂在树上的风筝，从三米高的树杈摔下来，却笑着把脏了的风筝塞给她；想起十岁时，两人在暴雨中迷路，方韩把校服披在她身上，自己冻得发起高烧；还有上个月，她因为担心觉醒失败躲在图书馆哭，方韩默默坐在旁边，用整个下午帮她整理出三大本属性相克笔记。
“笨蛋……”她捶打他的后背，却被方韩轻轻捧起脸。少年指尖的老茧擦过她的泪痕，眼中倒映着她泛红的眼角：“苏沫，你知道吗？在我重生后的第一个冬天，你把自己的围巾分给我一半，那天的雪特别大，但我觉得比前世任何一个春天都温暖。”
巷口突然传来脚步声，两人慌忙分开。方韩扯下外套罩在苏沫头上，遮住她凌乱的发丝和红肿的眼睛。来者是药材摊的摊主，正拎着个漆盒冷笑：“小情侣叙旧完了？东西拿到了，血髓草在这儿——不过奉劝你们一句，今晚见过你们的人，可不止刚才那些魔族探子。”
漆盒打开的瞬间，三株缠绕着血丝的小草跃入眼帘。方韩正要伸手，苏沫忽然抓住他的手腕，从裙摆里摸出枚银色发簪——那是她十三岁生日时，方韩用三个月奖学金买的礼物：“我帮你望风，你突破的时候需要护法。”
黑市最深处的废弃祭台上，方韩盘腿而坐，三株血髓草在掌心化为赤红药液。苏沫握着发簪守在他身边，看着月光在他裸露的脊背上流淌，那些她从未注意过的伤痕，此刻像勋章般在阴影中浮现。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打斗声，她忽然想起白天在学校，方韩趴在课桌上睡觉，阳光穿过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原来从那时起，他就已经在为未来战斗。
药液入喉的瞬间，方韩感觉有岩浆在血管里奔涌。《九转金身诀》的口诀在脑海中自动运转，每一块肌肉都在发出撕裂般的痛呼声。他听见苏沫轻声哼起童年时的歌谣，那是他们在孤儿院学的第一首歌，跑调得厉害，却比任何灵丹都更让他安心。
当第一缕晨光从黑市顶端的气窗透进来时，方韩睁开眼睛。掌心的老茧不知何时褪去，皮肤下流转着淡淡的金芒——云海境四重，成了！他转身看向苏沫，发现少女靠在石柱上睡着，发簪歪在一边，嘴角还沾着昨晚擦伤口时蹭到的草药汁。
“傻丫头。”方韩轻笑一声，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指，忽然想起黑市入口处看见的场景：某个摊位在贩卖记忆水晶，里面封存着恋人最后告别的画面。那时他就在想，如果有一天自己死在黑市，最遗憾的大概是没告诉苏沫，她眼中的星光，比任何异魂都更让他心动。
回程的石阶上，苏沫忽然拉住他的手，将一样东西塞进他掌心。借着晨光，方韩看见是枚刻着“平安”二字的银符——应该是从黑市某个祈福摊位偷买的。“不许笑！”苏沫梗着脖子，耳尖通红，“我、我只是觉得，你以后去危险的地方，应该带着这个……”
方韩忽然低头，在她发烫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苏沫的大脑瞬间空白，只听见他在耳边轻笑：“好，以后去哪儿都带着。”晨风吹过槐树的枝叶，将少年少女的身影拉得老长。远处传来母亲呼唤早餐的声音，苏沫忽然想起昨晚在暗巷，方韩抱着她躲避追兵时，说过的那句被风声吹散的话——
“其实，我最害怕的不是觉醒失败，而是不能在你觉醒的那天，站在你身边保护你。”
